2023年6月11日 星期日

[轉錄]61K的打地花

20230611

前言:

一早從生理時鐘的滴答聲中醒來,但是又百般不想面對一天的開始。信手點開Facebook,帶著某一種複雜的心情,回頭看看自己最後一次在這個空間正是留下的文字是什麼。

2020年3月,也是約莫3年前,家父好友,台灣獨立媒體的先驅「綠色小組」的創辦人王志章-我稱它為「麻子阿伯」,開始了人生第一次的畫展。當時為了宣傳,寫了這篇有些幼稚,但我覺得是我個人心裡最深的記憶與情感-對於這些曾經照顧我甚深,那個走過八零年代的這些長輩。

將之轉貼在這裡,作為離開那個傷心場域的一個紀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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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1K的打地花-為麻子伯父畫展的宣傳紀錄

1997年,夏日。假期間,家父帶著我與家母,和台北的好友三沖伯父,前往花蓮訪友、度假。幾經舟車,我們來到了台11線61公里處,石梯坪海濱的一處山坡地上。前來接應的是一位散髮的長輩,家父要我稱呼他「麻子阿伯」。

住所因為地點關係被稱為「61K」,麻子伯父在山坡上蓋的幾間小房子,正對著遼闊的海濱,可以看到升起的太陽與滿天的星斗,小房子的房樑上種著俗稱「打地花」的「鄧伯花」,掛滿了整片屋簷,屋簷下有兩付鞦韆,麻子阿伯和妻子在路邊收養的流浪狗,搖著尾巴在廊道花間悠游的穿梭著。來到花蓮的這幾天,除了我和父母三人,還有幾位長輩,也帶著妻子兒女來到這裡,大人們把酒言歡話家常,小孩們就在山林溪谷,以及石梯坪的岩攤上嬉戲。
有那麼一段時光,我的童年,因為後山的豔陽、太平洋的風、還有海岸山脈的蒼翠,增色了不少。

但是對於家父為什麼會認識這樣的一位長輩,我是極為陌生的,只知道有一個單詞,一直出現在父親與這些長輩的話語之中:綠色小組。

此後,我也經常和家父出席各種他的親友聚會,麻子伯父偶爾也在其中。一開始,聽這些大人談天說地,本來也很新鮮。但隨著年紀慢慢的增加,我開始對這樣的場合反感,時常為此和父親有了口角摩擦。

但即使是在這樣的矛盾之中,這些長輩們對我也很照顧,也在一次又一次的觥籌交錯上,逗年紀最小的我開心,希望我別因為他們的纏綿而感到「憤怒」。

時間快轉到2012年的冬天。家父,麻子伯父、還有東海社會系的崇憲老師,來到台中市區的小攤子相聚。深夜,又是一段歷史的回憶、年少的感傷。隨著時間越發深夜,因為父親的纏綿,讓我有些不悅。當天在酒宴上的麻子伯父,感到我的不愉快,趕緊出來打圓場。說著小時我和這些叔叔伯伯相處的經過,還有他們是如何覺得我的乖巧、認真……云云,麻子伯父一邊說著,一邊拿出隨身的筆記本與鉛筆,畫了一張我的側寫。

我第一次收到麻子伯父的畫作。

2016年夏天,我在鹿港開始了《巨浪的起點》的田野訪談與編輯工作,也隨同幾位長輩進行麻子伯父,還有其他人的口述採訪。在調閱、整理歷史資料的過程中,「綠色小組」的名字從記憶深處浮現,那時候,我才第一次真正的認識到,這些叔叔伯伯,曾經刻下了台灣社會發展上重要的一頁。

1985年,在前進雜誌社任職的麻子伯父,在朋友崇憲老師的資助下,買下了一台家用的手持式錄影機。和當時的幾位好友:李三沖、林信誼、傅島,組成了以紀錄社會影像為主的團體──或者該說是「小眾媒體」:綠色小組。從台北市議員參選人林正杰的不定點遊行「街頭狂飆」開始,利用便攜的影像紀錄器材,透過錄影帶的販售、傳播,將80年代末期,台灣解嚴前夕的政治氛圍的冰封裂解、解嚴之後社會發展的風起雲湧,在當時黨國資訊封鎖控管之下,把被遮蔽、被忽視的街頭畫面,送到台灣社會的每個角落。對比今天人手一機、人手多機,網紅、名嘴充斥各大媒體的資訊時代,綠色小組的工作,無疑是劃時代的,甚至是具有開創性的。
那時候我才算真正的認識到,那個幫我畫了側寫的麻子伯父,是什麼樣的一個人。也才慢慢的理解:父親和長輩的這些觥籌交錯之中,面對年少的熱血,再看著今天台灣社會的發展,有多少的無奈、唏噓,還有感嘆。

回想起小時候的鬧彆扭、鬧脾氣,只能說是童年的幼稚使然吧。

麻子伯父也在2016年的工作過程裡面說道:年輕的時候,是有想成為一位畫家的,也曾報考過大專院校的美術系所。但,歷史的浪濤推動著他走進了街頭,留下了三千小時時代的影像,一面歷史的牆。

今天,麻子伯父要辦畫展了,在街頭的衝撞與凝聚之後,麻子伯父重拾畫筆,畫下了東海岸的靜謐。從攝影鏡頭的鋒利,到七色顏料的柔和;少了人聲鼎沸,多了地籟浪濤。見證了80年代末台灣驟變的運動者,如今要回到故里,重新用另一種方式,記錄他身邊的風景。

「背向的風景──王智章油畫個展」,將於2020年3月28日在台北紫藤廬展出,2020年9月5日在花蓮松園別館展出。歡迎各位先進、前輩前往觀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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