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2月24日 星期一

日記之外:回應課綱微調 篇二

寫於2014/02/08

當我們的回憶,被操控在他人的手裡:關於歷史課綱微調的幾點回應

起因:
Facebook好友圈中有一位學長,是不才當時剛進東海就讀時,協助我們住宿相關服務,當時在學校住宿上有一些困難,頗受學長照顧,甚為感激。畢業多年後,又在Facebook上相逢,可說有緣。目前這位學長在高雄某所國中任教,深感近日課綱微調下,對於莘莘學子在國家、歷史認同的影響,有感而發,又在網上得知,有學生團體「學生捍衛國史同盟」眾人,在「大中國史觀戕害台灣!」、「修課違法!」的聲浪中,積極保護現今所修課綱,見此,惠請不才表示意見,甚表惶恐。
就著在辦公室打雜的空檔,在Facebook搜尋了這個團體,是一個不公開的社團,其行動主張,只能從報紙上所說,基本上是認同「台灣作為中國史的延續」這樣的論述的一群人,但隻字片語,也無法得知該團體訴求全貌,無可確切評斷。對此,僅在不才的版面上,針對近日歷史課綱微調在媒體與網上的諸多言論中,以一位曾經在歷史學系就讀的學生的身分,對於學長這一cue,做一點回應。

一、做為「競逐場域」的「台灣史」
不才有幸能在教育部中部辦公室服役,而課綱微調一案正是我所屬科室的業務。從課綱調整發布開始,到今日所產生的眾多民間抗爭與立委、代表關切,已經經過將近兩週的時間。科室同仁對於此案,莫不焦頭爛額,每日早上的輿情會報,部內長官也對此事有諸多關切。
昨日,預備參與輿情會報的老師走到我這間辦公室和我們的專門委員問早,隨口說了:「唉呀~這個課綱要燒到什麼時候!」委員說:「只能讓它燒囉~總是會停的吧?」
這時老師說了一句:「是嘛!反正選舉要到了,這樣子正好給那些人免費宣傳嘛!」
這句「醉翁之意不在酒」的論述,我不敢說是武斷推測,因為現今的台灣社會正好有這個時機點(年底地方首長與議員選舉)。但其實我們老師說的這句話,很直接的點出了一個問題:今天在台灣談論的「台灣史」,很多時候不是討論「歷史問題」,而是討論「政治問題」。而這個「政治問題」其實牽涉到最直接的面向,就是所謂「統與獨」的結果論,接著進一步做為台灣島上政治角力的競逐平台,甚至是作為奪權的籌碼。
當然,若只是以「統與獨」的結果論來稱之,對於台灣在地理、歷史、國際政治的背景因素,不免太過簡化,畢竟這之中牽涉到整個台灣400移民政治中,諸多島上執政者(即東印度公司、鄭氏、清朝政府、日本、國民黨、今日台灣政權)對於自身從進入台灣、執政手段、統治目的、相關政策等諸多考量,而產生了現今台灣在政治認識上,有了這樣的面貌。一如我的第二個情人曾經對我說的:你的種種過去,造就了你的現在。
至於「統與獨」的優劣與利弊為何?因涉案複雜,在此就不多做討論。

二、「誰」的台灣?「誰」的過去?
然而,要釐清台灣社會這般複雜的政治認同,並非不才智識能及,若輕易發言,有失公允,但我想就純粹的歷史教科書內容,陳述一己之見。
自19世紀以來,歐洲的民族國家逐一誕生,未使人民對於國家政權產生認同,遂有諸多「國家史」的書寫,以凝聚國民向心力。此舉,在民族構成相對單一的歐陸,有相當的成效。1894甲午戰後,康、梁等人有感立憲與現代民族國家對於中國,才是最重要的改革重心,遂將歐陸諸國憲政經驗一一轉入,也連帶將「國家史」的概念引進。
但這邊出現了一個問題:中國基本上是個民族眾多的國度(至少諸多人都能朗朗上口的「漢、滿、蒙、回、藏、苗、瑤」,即有七類),那麼「那一族」所建構的,才是所謂「中國史」?在這樣複雜的情形下,梁啟超首先提出了「中華民族」這一概念,以作為化約中國諸民族的定義。而關於「中華民族」定義的討論,台大名譽教授鄭欽仁先生(同時也是東海歷史系「第一屆」學生),作有〈中華民族論的演變〉一文,對此有相當詳細的說明,在此就不贅述。簡單的說,中國的多民族,雖然在「中華民族」的規範下,但實際上,不管在語言、文字、政事、風俗,甚至是歷史修纂的方面,都還是以多數民族,也就是「漢族」為核心,也因此,所謂的「中國國史」,其實也只是傳統的「中國漢族史」的延續。那麼,這樣的「中國國史」,真能代表「中國國史」嗎?
作為多民族移居的台灣,也是一樣。在這邊我想舉兩個例子,第一是我準升大一那年暑假,參加了夏潮聯合會的報導文學營,地點在蘭嶼。活動的晚上觀看了關曉榮先生《國敬邊陲》紀錄片,有這麼一個片段:在蘭嶼的小學上,達悟族的小朋友在上「社會課」,老師要大夥念課文,小朋友天真的朗讀著:「漢武帝派張騫前往西域…」
這個畫面在當時的我看來說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,我不敢說我是說純正的漢族血統,但至少就血脈的追溯,還有一點和中國文明有所連結,可是要一個蘭嶼達悟族的小學生,學「中國史」,這是個什麼樣的畫面?
第二是我在東海升上大二後,分配到了一位來自信義鄉布農族的同學,協助照顧、幫助他在東海的生活。有一天我去教室找他,正好是中國史的下課課堂,同學很努力的在翻閱陳寅恪《唐代政治史述論稿》。
之後,我和其他同學談起這個畫面,包含我,所有的人都說了一句:「好不協調的感覺!」
我想就這兩個例子來回應鄭先生「中華民族論」的討論,我們所修訂的「台灣史」,或是言之「中華民國史」,有沒有去考量過,或是認真的去提問:那是「誰」的「台灣史」?是被各種手段引渡來台,作為福、廣「漢族」後代的我們,還是可能是更早就定居來台的,被稱為「原住民」的,今天在台灣已是少數族群的「他們」?而作為主導修史、正道的,多數族群的我們,是不是在這過程中,又再一次的犧牲了這些少數的人?
尤其,台灣社會已經慢慢增加更多的東南亞移動勞工,或是移居配偶來台,這些人,或是這些人的下一代,真的能夠清楚的了解「馬偕」、「劉銘傳」、「後藤新平」、「蔣介石」在這片土地上的所作所為嗎?而這些人,難道就不是「台灣島」居民的一份子嗎?

三、刻骨銘心的,是「纏綿悱惻」?亦或「撕心裂肺」?
如果說,在台灣島上書寫的台灣史,不可避免得以漢族為中心,那我們要問的另外一個問題是:參與修編課綱的學者,還有學生閱讀的課本,出發點為何?
我在這邊要說一個某些人會有的經驗:過去我和我的第一個情人相處時,在生活上起過不少口角,往往意氣用事下,我都會說「對啦!所以你以前就是@#%@$#,所以我就是@#@%$#@!」這個「你以前如何如何」的話語,在彼此稍微能對話之後,女孩子對我說:「你知道嗎,我很不喜歡你翻舊帳,因為那對我們現在這個爭吵沒有任何解決的可能,我希望的是當下可以解決問題,而不是一再去戳痛那個記憶」一如網路上一些關於男女相處的文章說的:回憶可以毀滅兩個人,當然回憶也可以挽回兩個人。
今天,我們的「歷史課」也算是一種「翻舊帳」,或是一個民族的「回憶錄」,在21世紀的今天,對於莘莘學子而言,不管是「大中國史觀」也好,還是「本土意識」也罷,這些,是作為仇恨撕殺的刀劍,還是修復傷痕的膏藥?
龍應台女士有一文〈正眼看西方〉,提到對於異文化,我們應該是「不迎不拒」的面對它。而今,全球資訊化的時代,透過網際網路與多媒體的協助,世界的各種面貌能讓我們更容易的看到,而很多時候,多民族之間的歷史,也都不約而同的有其相似處。我們應該是透過歷史的經驗,去修補今天台灣社會,甚至是世界各個角落,而不是繼續因為某些小營小利,互相攻訐廝殺,甚至利用這些手段繼續欺壓弱小。在這邊我還是要重申我最初的話語:我們站在一個階級的、正義的角度來說明,不管你的政治立場為何,壓迫、欺瞞的歷史,是我們絕對不希望去看到的。

結語
雖然,整篇下來,沒有提到關於整個行政程序的觀點,其實礙於現在服役的身分,我有行政迴避的要求,因此辦公室內相關的討論,在此不能奉告。對於長官的裁示,我們只能在旁協助。不過,歷史學界的學者在相當晚近的現在才逐一發表聲明,說明課綱內容是否合宜,這點我覺得相當的可惜,一如業師所言:「歷史學界怎麼這麼樣的沉默?讓不是歷史系的人在歷史上『侵門踏戶』?」這可能是我覺得最沉痛的一點吧。
胡言亂語,以回應近日的課綱微調一事
以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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