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9月1日 星期日

閱讀---日落,日出

(好像是大二暑假還是寒假看的,然後我是看家裡已經有的簡體版)
(後來還花了500買繁體版...我還真是對台灣出版業有點補助...)

《陳寅恪的最後二十年》

陸鍵東著

台北:聯經出版/北京:三聯書局


蠻早以前就想寫這本書的心得了,但是一直沒有動筆;或是應該這麼說,動筆了,可是卻一直覺得寫得不好,或過於冗長,或過於破碎,以致於一篇已經看完的好書,遲遲無法將他的心得寫完。寒假時分,雖然研究所考試在即,但是重新靜下來,去想想這本書,也許是好的吧。

說起我會去看這本書,是在一年級的時候,中國中古史的課後作業,需要閱讀陳寅恪的《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》以及《唐代政治史述論稿》,說真的,老前輩半文言、半白話的寫作,以及徵引原典、評論史事的高深見解,讀起來還真讓歷史系的小蘿蔔頭搞得暈頭轉向,不知如何理解。一次和父親在台中的聚會上,同座的藍博洲先生說了:「也許你可以先看《陳寅恪的最後二十年》,會比較好理解他的著作。」,長輩的建議,總是多聽,那一年的暑假,我拿起架上那黑色封面的,有些神秘的「半生傳記」,重新去理解,這個隋唐史研究上的一個人物。

而看完這部書之後,心中除了感慨,還是感慨。但是要怎麼去寫這部書?是我蠻頭痛的一個問題。但仔細想想,這本書的時代段限,算是很特殊的,也許,從這個角度出發去觀察,應該是比較好處理得。

這本書的時代段限,是1949至1969年,唐史研究上最重要的學人陳寅恪,他人生的最後二十年,但是,這也是中國共產黨在中國建國的「最初」二十年。早在1948年左右,國共內戰走到末期,國民黨便展開了一連串的「搶救計畫」,包含我們所熟知的「搶救故宮古物計畫」,也因此有了外雙溪旁的故宮博物院。而還有另外一個世人較陌生的,就是「搶救學人計畫」。

這些學人的名單,一時想不起來,但是後來有人說了,跟著「搶救學人計畫」來台的學者,都只是「二三流」之輩(歷史系所熟知的胡適之、傅斯年校長,還有甲骨四堂的董作賓先生,要跟你們說聲抱歉了)。真正的一流人才,都留在中國大陸。而陳寅恪就是其中一個。

在這邊要先簡單介紹一下,汪榮祖先生的《史家陳寅恪傳》對於陳先生一生的介紹有較為詳細的說明,而陳先生在學術上令人敬佩的,有幾個重點,其一,他有驚人的記憶力,中國中古史中的十七部正史、兩百九十卷的資治通鑑,還有其他關於魏晉隋唐的雜史記載,在他腦海裡一字不漏。其二,他有相當強的外語能力,陳先生早年有十八年的歲月在歐洲度過,因此英、法、德、奧等外國語言他都通曉,但是更不簡單的是,梵文、藏文、回紇文、滿文、西夏文…這些中國少數民族的語言,有些甚至已經死亡的,他也都通曉。光就這兩點,也足以讓眾多同時期的學人佩服萬分了。也是讓我覺得很震驚的一個人物。

在這本書的開頭,就有一個問題了:為什麼這些學者不願意跟著國民黨來台灣?以陳寅恪為例,當時戰況告急時,蔣介石派專機到陳府上等候,由胡適(確切的是誰還得查證)接機,陳先生不上去就是不上去。

難道他們都挺共產黨嗎?如果初閱開頭我們是不得而知的,只知道在北方學術地位聲名遠播的陳先生,在另外一位學人陳序經先生的安排下,到了南方新建立的「嶺南大學」,開始了他最後半生的日子。

南方給了陳先生一個很安穩的學術環境,在中國共產黨初建國的幾年,並無太巨大的政治活動,陳先生得以在南方繼續他的講學和研究,也是在南方的日子,完成了陳先生晚年最重要的一本著作和一篇論文:《柳如是別傳》以及〈論再生緣〉敘述兩個「名妓」的故事。(慚愧的是,我都沒有看過)

但是,隨著時間的推演,原本穩紮穩打建國的共產黨,突然開始「激烈」的建國,除了我們所知的大躍進生產之外,還有較少人知道的「文革前哨戰」:初期文藝改革,中共中央下令,全國學人師必馬列毛,要摒棄過去一切唯心史觀的方法,最有名的,是郭沫若所寫的一篇〈要做毛主席的好學生〉。一時,中國學術界吹起了一股「整肅」的風氣。在南方的陳先生,也受到了這股「整肅」風氣的影響。

陳先生的傳統學術相當深厚,對中共當局來說,根深蒂固的傳統,就是一種「白專」,在那個講求「紅專」--有著馬列思想的專門人才—的時代,陳寅恪就是一個不應該的存在,在南方黨部的號召下,一個名為「拔除資產階級最大的一面白旗」運動,在陳先生的宿舍展開了。大字報、批鬥、擴音洗腦,革命小將的威力,幾乎快讓這個虛弱的老人體力不支了。但是一個傳統學人,陳先生只能用「不接受教員資助」(包含藥品以及食物),還有「不再開課」,來回應這個震盪的風潮。這是閱讀之中,感到感慨的一個原因。

文藝改革之後,陳先生有一小段安逸的日子,但是那一段狂熱的時間,卻也對陳先生的身體有所傷害,已經雙目失明的他,在紅小將的批鬥下,還摔斷了一條腿,在他的詩詞裡面,總用「負瞽盲翁」來稱呼自己,一代學人有此貧弱的身軀,是感到感慨的另一個原因。

陳先生是1969年去世的,在他長眠於東南街一號的屋中,中國已是紅潮四起,陷入一種沸騰的狀態,一代學人的死,只是如大時代的一粒沙,沒有誰特別去提起。閱讀至此,備感沉重,也是感到感慨的原因。

這是一部理解一個學者「最後」二十年的作品,也是理解一個國家「最初」二十年的作品。作者陸鍵東在書中除了生動的文筆之外,還援引了大量的校史資料,身為歷史系學生的我,相當讚許他的寫作方式,也是日後在進行歷史寫作上,可以去效法的一個對象。

我很推薦大家去看這本書,雖然他很沉重,但是因為它的沉重,也更讓我們去思考一些問題,在這個思想貧弱的時代,沉重的書,總是值得我們去一看再看,細細品味的。

後記:
這篇標題其實有改過,本來的想法是用陳先生為民國學人王國維的輓詞中:「獨立之精神;自由之思想」兩句來命題,但是想想,其實這本書的寫作,就像心得說的,不只是「陳寅恪的最後二十年」,也是「中國共產黨的最初二十年」,是一個傳統學人的日落,可是是一個新興國家學術建立的日出,所以我想,用這個標題,應該是比較適合的,至於共產黨建國如何,在此就不做討論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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